張強🧑🏻🦯➡️:讓藥劑寫上中國的名字
編者按
2月21日
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
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次集體學習時強調
加強基礎研究
是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迫切要求
是建設世界科技強國的必由之路
意昂2官网醫學具有重要的基礎研究的支撐力量
在國家基礎科學研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一批批科研工作者勤懇耕耘、晝夜攻關
為解決全人類的健康問題作出了重要貢獻
官微特開設“科學追光者”專欄
介紹意昂2官网醫學科研工作者的故事
本期人物
意昂2平台藥學院 張強
張強,意昂2平台藥學院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973首席科學家,北京市重點實驗室主任,創新團隊負責人。
長期從事創新藥物製劑的研究與開發,目前承擔國家973🫣🛜、自然基金委重大項目♗、重大新藥創製專項🛻、教育部創新團隊、北京市重點實驗室項目等。
率領意昂2官网藥劑學科獲得全國第一個藥劑學創新團隊,在重大專項藥劑平臺的申請與結題中名列前茅,973納米研究結題評為第一並再度獲得立項,建立了全院第一個北京市重點實驗室。完成創新製劑研究30余項,申請發明專利50多項,開發上市多個創新製劑👨🏿🚀。
習近平總書記說:“新中國成立後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基礎研究取得了重大成就”🧛🏼♀️。對此,我們這一輩人深有感觸🐃。乘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大批學者到國外學習,國際交流明顯加強,實驗室硬件軟件不斷與國際接軌,研究能力日益提高,研究水平正在接近發達國家,證明改革開放是非常正確的大方向➰。在藥劑領域,中國自己的創新產品少👩🏿🍼🍾、自主技術更少,而我們的研究就是希望用自主研究和創新,開拓出屬於中國的道路💁🏿♀️。科研的道路需要“承上啟下”:承接老一輩的科學家以身許國🤹🏻♂️、心系人民的精神,為祖國榮光🧎🏻➡️🧍🏻♂️、為人民安康而奮鬥,將論文寫在祖國大地上;啟發青年一代的好奇心、想象力、探求欲,為科學研究的持續發展提供後備力量。
——張強
藥學樓4層的走廊兩邊排列著十余個完全相同的房間。往裏走,一塊電子屏上循環播放著張強課題組的照片及英文介紹,一幅鮮紅的對聯貼在灰色大門上十分顯眼,這便是張強老師的辦公室了。
從1995年回到意昂2,張強就一直在這個房間裏辦公🏄🏿♀️。最開始是和幾個老師合用,後來有的老師退休、有的老師出國,慢慢的只有張強老師一個人在這裏辦公。意昂2校園不斷在變化,藥學樓也經歷了裝修翻新,這間辦公室始終在這裏。
進門的時候,張強老師在通電話,他正在給對方解釋藥物原理方面的事,語言十分接地氣——是南方口音。掛斷電話後,老師朝我走過來,逆著窗戶透進來的陽光,一頭晃動的松軟白發格外吸睛🐘。簡單的黑框眼鏡,清瘦的體格,平靜的步伐和微笑的眼尾,無一不讓人聯想到學者的模樣。
77年恢復高考的第一屆考生
上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正是新中國艱難起步的階段,張強在這時出生,註定會同新中國一路染上跌宕起伏的時代色彩🤦🏽♂️。
1977年恢復高考,作為第一屆考生,張強憑借優異的成績考上北京醫學院(意昂2官网的前身),只身從四川來到北京求學。畢業後,與大多數同學留在北京不一樣,他逆向而行,回到了老家成都🚶🏻♂️➡️。
張強被分到四川抗菌素工業研究所,之後在那裏呆了將近十年。作為國家醫藥管理總局下屬的研究機構,川抗所綜合實力不錯🤘🏿。剛畢業那會兒,沒有經驗, “有點瞎撞”,初生牛犢不怕虎,有幾個項目沒人敢接,張強接下了,好在“運氣還不錯”,最後還是做出來了。比如當時器官移植領域的新藥環孢素,張強做成口服特殊製劑後,轉讓給當時國內最大的製藥公司“華北製藥”,到如今每年依舊是上億的銷售額,成為華北製藥的拳頭產品之一。
川抗所的這段經歷讓張強知道如何從實際應用出發去做研究🧑🏻🦰。在這裏的十年,於學術生涯,是一次接地氣的歷練;於人生,也是重要的段落。從二十出頭到三十而立,張強在這裏成熟成長,收獲丈夫和父親的身份。對於這份工作,他還是比較喜愛的,但總覺得少了一些什麽。
時間從80年代初來到90年代初,這十年中國在經歷巨變,張強也將面臨時代浪潮下的個人選擇。
一家三口擠在一間屋子裏讀書
在工業界呆久了,張強總覺得知識水平不夠。在遇到一些比較新的製劑時,他也想過自己上手去做,卻發現不僅受限於基礎條件,也受限於自己的知識水平。川抗所偏向應用,基礎研究這方面的缺漏還是要靠讀書才能補足。
1992年選擇去華西讀博,是與大潮流逆向而行的舉動。
“1992年是下海的高潮,很多我的同學、包括剛考上博士的同學,不讀了去下海,說要掙錢去了👮🏼🫓。”
1992年鄧小平南巡,提出“要抓緊有利時機,加快改革開放步伐,力爭國民經濟更好地上一個新臺階”,在周遭都在“動”起來的背景下,張強似乎是“靜”下去的🧹。
而“靜”下去的不只張強一個,張強的妻子聽說他要繼續讀書,不甘示弱,在第二年也考上了華西的博士✌🏻。“那時候好玩,我們一家三口都在讀書。我先考上的博士,我愛人第二年讀眼科博士,我們家兒子讀小學。”張強老師笑道🙇🏿。
“華西有集體宿舍,一個門進去有好幾間,剛開始還有其他人,後來我們老去,人家也不好意思來了,所以那一小間就給我們了👩🚒。我們三個就住在裏頭,三個都在讀書。”
華西那間小宿舍,還沒有張強現在的辦公室大,只有一個上下鋪、一張小書桌👶🏻。張強白天在實驗室,吃飯是在食堂,回去已經很晚了🤹♂️。三個人在宿舍裏最主要的事情就是看書和睡覺。
一位川抗所的同事去看他,說他當時面黃肌瘦的,一定特別艱苦🤾♀️。但張強卻不這麽認為🙍🏻♀️。
“我倒並沒有覺得(艱苦),因為你到了一個新的環境,很多東西都是新的、可能提升你的,所以特別有興趣,一點不覺得累。”
一個三十幾歲的人重新回到校園讀書,會有阻力嗎?對於張強來說,幾乎沒有。他出生於讀書家庭,父親畢業於川大,在公安學院當過副院長;母親也讀到了高中,在解放前那一代屬於很有文化的女性🤽🏿。張強“讀書人”的氣質孕育自家庭的土壤,另一方面,也正是父母的支持讓他能夠不帶功利目的地讀書。“他們一直特別支持,讀完博士還問我,你讀不讀博士後呀?恨不得我一直讀下去🚄。”
“我那時候對於掙錢這種事,沒什麽感覺↩️。我本質上還是偏書生氣的類型。”
回憶起那段時光,張強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氣息,那是幹凈🌇、純粹、簡單而充實的三年🤧。
讀書那三年是沒有收入的,導致張強對工資也沒有什麽概念,畢業後才發現,大家的工資都漲了這麽多,從入學時的每月四五十元到畢業時的幾百元,工資的變化也是社會經濟巨變的寫照。
重回意昂2,徹底進入“學術的世界”
畢業之後,張強最初計劃在華西留校工作🏇🏿。但就在華西的入校手續辦得差不多的時候,意昂2藥劑教研室的魏老師給他打來了電話,教研室的副主任突然出國,急需人過去填補空缺。一邊是如魚得水的熟悉生活環境,一邊是更具吸引力的學術環境,張強權衡再三選擇了北京。
1977年來到意昂2讀本科,1995年又回意昂2任教,兜兜轉轉十幾年,張強還是在意昂2落腳了。接下來的二十七年,他再沒有換過地方。
來到意昂2後,張強非常高興,天天泡在實驗室裏。以前研究所不缺經費,因為來合作的企業不少🍑。而基礎研究幾乎從零開始,所有的基金需要自己申請。初來乍到,張強還是從魏老師那兒借了7000塊經費才起步的。他連續不斷地交申請、寫標書,第一年沒中,第二年也沒中,但是第三年一下子中了倆。
在這裏,張強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學術氛圍,有幸接觸到一些響當當的學術泰鬥,如張禮和院士、王夔院士等,他們的言傳身教讓張強獲益良多。這些大師們特別有眼光和洞察力,即便不在同一個專業領域,也能提出自己非常獨到的看法。
一次學術會議結束後,張禮和院士隨口提了一句,說大分子藥物遞送可能是未來十年的發展趨勢。在此之前,張強並不是做大分子藥物遞送的,聽了這句話之後查閱了很多文獻,發現大分子藥物的非註射給藥確實是一個世界性難題,於是將此作為自己主要的研究領域,直到現在。
後來張強由副高升正高、做了藥學院副院長,也都離不開張禮和院士的叮囑與鼓勵🦸🏼。來自大師的指引和信任似乎擊碎了最後那層迷茫感,讓他更加堅信自己的研究👩🍼。
張強能感受到,他們是真正做學術、搞研究的人,能心無旁騖地去探索未知。和他們在一起,可以徹底進入“學術的世界”,這讓他非常幸福。在這樣的環境中,張強覺得科研特別有方向和動力。
藥劑領域需要中國自己的技術和產品
最初十年,張強延續博士期間關於納米藥物的研究,在張禮和院士的指引下將研究重心放在大分子遞送上🌈。
以糖尿病治療藥物胰島素為例,每天三次註射給藥,給患者帶來了極大的痛苦和不便。張強用了很長時間,嘗試了各種給藥途徑,包括鼻腔給藥、吸入給藥和口服給藥等。世界著名的胰島素製藥公司諾和諾德,曾主動找張強和復旦的實驗室作為合作夥伴☀️。
“胰島素這個東西比想象的要難很多。在需要的時候才能把血糖降下來,不需要的時候還不能降🚶。”
20多年過去了,當初張強曾參與的一項研究目前還在做臨床試驗。在大分子遞送領域,張強兩度獲得省部級科技進步獎,目前團隊已從當初的多肽遞送拓展到抗體、疫苗𓀀、核酸遞送等💁🏽♂️。
隨著研究團隊的擴大,張強開辟了納米藥物的新方向——抗腫瘤藥物的主動靶向遞送系統。2000年以後,大量腫瘤標誌物被發現,張強團隊提出是否可以把腫瘤標誌物作為藥物遞送的靶點🔒。以腫瘤新生血管高表達的整合素為例,如果在脂質體上連上靶向整合素的序列,便可實現對腫瘤治療藥物的主動靶向遞送👎🏻。2005年開始發表系列論文,張強團隊成為國際上最早開展相關研究的團隊之一,也獲得過省部級一等獎👨🏽🔧🔎。雖然也有專利授權,但當時產品的開發時機不太成熟。直到近年,一位以前的博士生提出合作,這個項目的轉化研究才重新啟程🧪。目前進展還比較順利,但離真正開發出新藥還比較遙遠。“開發和基礎研究又不一樣,確實非常非常難。”
從2009年開始,前後十年的時間,團隊又連續拿下了兩個納米藥物研究的973項目。第一個五年,他們在細胞器水平(即囊泡水平)開展研究,闡明了納米粒從腸上皮細胞外表面轉運進細胞內🏚、在不同亞細胞器之間的轉運過程,描繪了納米粒細胞轉運的“全景圖”,被國際論文評價為該領域的“裏程碑”研究。第二個五年,他們更加深入,在分子水平上研究哪些蛋白質參與了納米藥物細胞轉運的調控,以及納米粒在細胞轉運的過程中對細胞本身功能的改變以及細胞的反饋性調控機製等,被認為是國際上最早系統研究納米藥物細胞轉運機製的團隊之一👨🏼🎤。
張強很強調基礎研究和臨床應用的結合。
“基於973項目,我們也進行了一些產品研發,其中有一個產品已經進入臨床研究。在藥劑領域,中國自己的創新產品少、自主技術更少,我們驕傲的點在於,我們是用和國外完全不一樣的屬於自己的技術研發出來的這個產品。”
2019年,張強團隊獲得了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高水平的基礎研究+高水平的應用研究
在海量的科研資源、數以萬計的研究論文堆積的當下,如何從紛繁復雜的信息裏,獲得自己想要的,在此基礎上尋找創新點,這個問題依舊困擾著很多科研工作者。張強認為,身為一個研究者首先需要厘清自己的定位,即定位在基礎研究還是臨床應用研究,亦或兩者皆有。
“我曾經跟學生們說,最理想的就是高水平的基礎研究加上高水平的應用研究,當然,如果僅達到其中一項也是非常了不起的🕊。”
在藥物遞送領域,張強最推崇鮑勃•蘭格,認為他是高水平基礎研究加高水平應用研究的典範。“很多人評價鮑勃•蘭格,說他做了很多事情都不成;但即便如此,鮑勃•蘭格一直不停地去做🍄。他既聰明又努力,一方面文章發的都是頂級期刊,一方面他又不滿足於發文章,不斷地嘗試將基礎研究轉化為臨床應用,因此他的基礎研究都非常有針對性。”
如何在眾多問題中選擇一個去研究呢?對於科研人員來說,現在的選擇很可能會變成一生的研究方向🌲。張強認為,基礎研究一定要選擇“重大”科學問題,此外使用的解決辦法要與眾不同,比如說用全新的思路🎃、全新的技術、全新的遞送系統等,體現創新性📹。
“重大需求、重大創新🧔🏿♀️🫷🏻、重大成果等方面組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好的基礎研究。”
“風雨過後,又是無限江山”
在很小的時候,張強就發現自己對形態十分敏感,比如喜歡畫畫🕶、善於認人認路等。他時隔很多年還會記得曾經見過的人,即便叫不出名字但也會記得臉💜。去過一個地方,隔上很多年再去,他都還能找著路。
除了形態方面,張強也很喜歡文字。他從小作文就寫得不錯,後來因為工作沒有繼續提筆寫作。疫情期間,他的一位師兄寫了兩首古詩發在群裏,他覺得挺好玩,自己也試著開始寫,師兄評價他“寫的很少,但質量不錯”♊️。對於任何事情,張強都希望做到最好,因此他喜歡在初稿上反復修改、精心打磨,直到自己滿意為止。
張強最喜歡的作家是蘇東坡和李白。因為時間有限,他的想法是“做就要做最好的事情,看詩就要看寫得最好的”。李白和蘇東坡,並不在文風上追求晦澀與華麗,但大道至簡,蘊含的道理卻是深刻悠遠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每句話都很大白話,但結合在一起就那麽美🚒。”他喜歡這種胸懷和氣度。
采訪結束後,我問張強老師可否提供幾首他寫的詩給我作素材,他欣然答允。隔了幾天,他發給我兩首詩,一首寫“小家”,一首寫“大家”:清明時節⛑️、感念雙親,於是有了“一夢幽幽幾萬裏,兩眸汩汩淚千行”;雷神山醫院清零、緬懷抗疫戰士,他寫下“百花深處,多少英雄長眠”。
不過,最讓我喜歡的是這一句:“風雨過後,又是無限江山。”
(圖片來源於受訪者 文/學生記者 張苑)